重修

2014073115:54

     「重修」這檔事對師專生而言,是很丟臉的事。73年暑假我也加入了人稱’’暑期自強活動’’的行列,那一次遭到大屠殺的同學不少,近十來個左右吧! 哪一學科呢?看完以下文章(練習作)便知曉。丟不丟臉不是重點,快不快樂才是關鍵!搭著站站停的空蕩火車,好像與同學阿偉作伴,前往南台灣的屏師暑修,一 方面增廣見聞,假日還可結伴出遊,樂歪了!(對我而言)在屏師宿舍假日與來自全省共修的同學聚看楚留香,與室友星夜談心,聽著李泰祥女弟子唐曉詩的歌入 睡…一票人小琉球夜宿某國小,都是珍貴的回憶!

 (以下是暑修之後,寒or暑假相關打發時間的習作,用詞遣句多有生澀或累贅不順,別介意,我的心路歷程與感受,才是想要讓親、朋、好友們更了解歹命的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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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「被當的數學可以重修,但不及格的親情可以重修嗎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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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窗外滿山的相思樹上的蟬正狂嘯著,在蟄居地下多年之後。

      這一天,是令我興奮的。我的心情有好一段日子沒這麼輕鬆了,自從放暑假以來。也許,我該走到屋外,到那滿山蟬嘯的山坡上與牠們合嘯一首,抒發連日來一如去夏的鬱悶。

       真的!每到放長假其他同學正興趣高昂,翻箱倒匣地整理行囊時,我總是異於他人,沒精神地躺在床上,皺著兩道不很濃的眉毛。不瞭解的他們,總以為我是經過期 末考不眠不休地開夜車後,如釋重負所呈現的必然現象。又有誰知道,我是爲了這足足有三個月的長假而憂心忡忡呢!怎麼會這樣?暑假,不是大多數學子往往在開 學不久後就開始盼望了呢!這次,艱苦的期末考後,我如以往不變的依舊躺在床上,只是,只是眉頭不再皺得那麼緊了。

        郵差終於撳按蒙上一層塵土的門鈴,並且拭去了灰塵。

       學校教務處的通知函—一紙「解放」的宣判—總算在我日日祈望稍來了。屏東,印象中民風純樸帶點熱帶風味的城市,不正是去憂解悶的最佳去處嗎!重修,這個令 同學們駭懼而不得不在期中期末埋首猛K書的徒刑,正是我以同學每每斤斤計較的分數來換取漫漫暑假更多的獨處,隨性的謀略。想到這兒,我並沒有與在上學期已 經知道遭此命運的同學那般無奈的嘆悔,反而更是鬆了一口氣。心裡湧上的是一種如願以償的滿足感。嗯!想想只要再幾天就可以回復到在學校那種逍遙,那種女同 學看起來有個性、帥氣十足的生活,不禁嘴角微微上揚……。

 

       當我們漫無目的地邁著漸趨沉重的步履時,總覺目的地遙遙無測,即使只剩三五分鐘便可抵達,但是在這三五分鐘的腳程裡,卻有跋涉千山萬水般的艱苦。

 

      自從接到通知函之後,日子似乎過得輕快。

      這一天,我提著塞了幾套衣物和數學—一科同學及家人認為可能被當的科目—課本,懷著一顆強抑下來的愉快心情離開家門,快步朝彰化車站走去,深怕突發「意 外」而不能成行。對這個沉悶的令人有產生離家出走的念頭的家,我似乎沒有一絲稍留片刻之意。這一天,的確讓我興奮的不得不雀躍,即使在大庭廣眾熙來攘往的 旅客那種帶著鄙視的奇異眼光之下。

 

      在陳舊的車廂中,我愉快的從口袋中拿出那包慎藏已久的KENT,笨拙的叼著雪白的洋菸,舒暢的猛吸一口。從辛辣的煙霧之中,我感覺有一股久存後的霉味,物 如此,(何況)人(?)亦如此。望著窗外縱橫交錯的水田之中,倒映著南部特有雪白的雲朵,我想起在家的苦悶及學校的逍遙,真是天壤之別,百感交集;想起屏 東,想起「枷」隨窗外景物愈離愈遠的向後拋去,我不禁又吸了一口,宛似在襁褓中餓極的嬰兒兇饞的吸吮著母親的乳頭那般狠勁。我閉上眼睛,回想著我自認身世 坎坷的過去……。

 

      「吃完飯兩腿一蹺,坐著像少爺一樣,也不會幫忙收拾收拾,操你媽屄!」 一個投身軍旅生涯四十年的老士官長,也就是我的養父,常常突然地板著臉嘀咕著,不用說,那準是我而不會是他們(後來的弟妹。)其實我並不是不幫忙,只是多 年來養父那張嚴肅的臉孔使我懼畏的不敢親近或正視。養父那般凌厲懾人的氣勢已經將我排拒在一條看不見的鴻溝外。這個有著巨大「親」子隔閡的「代溝」,常使 我想幫忙的念頭如水中氣泡般消失破滅於瞬間。我不想主動參與家務,深怕稍不小心觸怒易火的他,經驗告訴我,做對了是應該的,做錯而挨一頓罵亦少不了。我只 有靜靜的站或坐在一旁,被動的等待養父那種近似命令的差遣。那種等待帶點愧疚,手足無措地聆聽宣判的惶然,有著略盡養育之恩的回報心情的煎熬。「為什麼當 初養父要接納我,卻又冷漠無情不肯施捨些許的父愛來滋潤我枯竭的心靈呢?」這個時常縈繞腦海中反覆的索思及抱怨,使我痛楚不已……。

 

       父親在我出生後僅僅不到半年之後,便棄我們(可憐的母親、大哥、兩個姊姊,還有我)而去,當時年幼無知的我不懂世間的生離死別而無從哀慟,誰知日後命舛的 苦澀更甚於失去父親的傷痛,一日復一日地啃囓著我,悲哉!在失去父親之後,隨著母親在生活的迫壓下,大多數親友的關心提議及祖母的首肯後,(兩年後)帶著 二姊(國小六年級時,她逃回鄉下)及我改嫁養父之後,我在恐懼排斥的新環境中,既得不到同齡孩子倍受呵護的父愛,也難得充分幼年失怙後那股更迫需的母愛。 何況在鄉下的大哥及大姊!(我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度過這些不幸的日子,其實我們也不願提起……)因此養成我沉默、自卑、閉塞、憂鬱的個性。從同學之中,特 別是觀察細膩的女同學,獲悉我的眼神特別深邃,我想,我的眼睛一定閃露了訴不盡的悒鬱與感傷。我時常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,有時還會冥想著一旦犯了一般人 能被父親原諒的過錯而遭逐回鄉下的那種抬不起頭的自卑與憤慨,似乎這是不久的將來無可避免的厄運。繁多的杞人憂天式的遠慮與近憂更顯現出我臉上幾乎沒有喜 悅的冷漠。因為我生活在戰戰兢兢不屬於我真正的家中。

       學校放寒暑假,對我而言,毫無歡愉的遐思與憧憬,只徒增我更多的憂鬱與無名的焦慮。這次,我在反覆衡量得失之下,付予畢業後被分發到偏遠山區教書的代價, 做了如果讓同學知道後必認為太傻的抉擇,那就是抱著必「當」的決心—重修。暑假不管到那個學校「自強活動」,只要能把待在家裡的日子削減到最低程度,來袪 少我放假在家的苦悶與煩躁,就那麼一點點,我就心滿意足了。

 

       在車廂中,從車外洩進來舒暢無比的涼風,使我籠中鳥似的魂魄拋散在青黃的嘉南平原之中。看碧空下翱翔的鳥兒,是多麼的瀟灑奔放。令我想起自己終日囚守在四 壁慘白的斗室那股委屈,髣髴失去天空的鳥兒,那樣的頹廢不振。望著窗外局部的蒼天白雲,我知道它如往日般的飄逸與自在,就如同我離開家時,那股莫名的無拘 無束的舒暢。潔亮的白雲瞬息萬變,畢竟比家中從窗子望出去的局部還要雄偉亮麗。這列乘客寥寥無幾—台北往屏東—的普通車,雖然車速慢的像是上了年紀的老 人,搖搖晃晃的每到一站便需休息,但是我願意享受這現代人分秒必爭,無暇體會的悠閒,一種千金難求的精神懈弛,像極了漁人藉以渡釣的舟,在風平浪靜的湖上 浮盪。我願意……

       從繁華到樸實,從陰霾到晴朗;越過丘陵,穿過稻田,宛如經歷了人世的滄桑,在這仲夏的一天。人生是一列苦多於樂的梭車,穿越在時空交疊的光陰隧道中,漫漫無知…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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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 天啊!請給我有「親情重修」的機會吧!